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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 心诚礼重寻刺客 墨者身份堪称奇(1 / 2)


东郭狼恍恍惚惚,不知到底是怎么走出“上葛门”的,也不知道又要走向哪里。陶朱公的全力辅助,使他对“大业”的实现充满了信心,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吴起面前表现他的能力。但是现在,陶朱公突然从他背后消失了,使他满腹的豪气似破裂的鱼泡一般——再也鼓不起来。他直到登上坐车,才发觉计管家跟在身后。

“东郭老爷,您有什么吩咐,尽管告诉小人。这份差事,是小人主动讨来的。”计管家说道。东郭狼听了,不觉一愣。计管家的话,不像是一个陶朱公管家应说的话。陶朱公的管家,都是自最低贱的奴隶提拔上来的,对主人无不绝对忠诚。一个对陶朱公绝对忠诚的管家,绝不会透露出任何不满主人的言语。

“计管家,陶朱公为何会背弃先人诺言?”东郭狼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。

“这不是我能回答的事情。我想,过不了多久,您就会明白一切的。我只想告诉您,老主人的话是对的。您不要因为少主人,就自失了主张。老主人把那么大的一件事托付给您,是相信唯有您才能办成这件大事。”计管家说着,眼中隐隐透出晶莹的光亮来。东郭狼胸中一热,豪气陡升。难道缺了陶朱公的黄金铜钱,我当真什么事也不能办成吗?他立即请计管家同乘一车,向其家中驰去。到了家里,他顾不得已是数年未和妻儿相见,匆匆说了几句话后,就领着计管家直奔后院的密室之中。

这间密室,还是他行商贸易之时,用来存放“质”“剂”等要紧物品的地方。“质”“剂”又称为“券”,一般为竹木制成,“券”之长者为“质”,短者就叫作“剂”。行商贸易,买卖双方会将各自应承担的义务刻写在“质”“剂”上,落上名款,然后将“质”“剂”剖分为二,买主执右半边,卖主执左半边。一旦发生了争执,闹到了官府里,断定谁是谁非的主要依据,就是这种东西了。密室中门窗很小,陈设也十分简单,仅有一案、一席,再加上一个曾用来存放“质”“剂”的木匣。

“计管家,请坐。”东郭狼向计管家施了一礼。计管家连忙回礼,却并未坐下。

东郭狼也就站着,直截了当地说道:“我想请计管家帮我寻找一个刺客,不知计管家是否可以寻到?”

“这要看寻什么样的刺客了。有的刺客,只要拿出一斤黄金来,就可寻到。”

“如果是那种刺客,我就根本不需要请您帮忙了。”东郭狼说道。

“东郭老爷要的是什么样的刺客?”

“百年之前,曾出现过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。我现在需要的,就是那样的刺客。”

“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,百年之前就很不容易找到,现在就更难寻找了。”

“你只告诉我,这样的刺客还找不找得到?”

“找得到。但您至少必须有三样东西。”

“哪三样?”

“一千斤黄金。可以让刺客满足他平生无法满足的欲望,并解除他的后顾之忧。三年的时间。可以让刺客失去任何拖延行动的理由,使他不得不主动向您请命。最后,您要忍受刺客给予的任何屈辱,不能露出丝毫的厌恶之意,让刺客感到他是为知己而死。”

“我拿得出一千斤黄金,可是我没有三年的时间,也不能忍受任何屈辱。”

“三样东西,你缺少两样,这就很难找到专诸和要离那样的刺客了。”

“但是我必须找到。只有找到了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,我才能办成陶朱公老主人期望我办成的大事。”东郭狼注视着计管家说道,心里隐隐有些刺痛。如果陶朱氏年轻的主人仍然支持他,那么,他即使三样东西中没有一样,也能很快找到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。似陶朱公这样的巨富,有着许多人难以料想的能力。

陶朱公这样的巨富,最擅长的本领就是储藏。储藏黄金,储藏奇货,也储藏奇人。似专诸、要离这样极难寻找的刺客,亦算是奇人,应在陶朱公储藏之列。但管家只是一个奴隶出身的管家,没有主人的旨意,他绝不敢动主人储藏的东西。

“东郭老爷,三天之后,小人会再来拜见您。”计管家沉默了好一会,才回答道。

三天之后,计管家果然来到了东郭狼的府中,二人仍然是在密室相见。

“有一个人,如果做刺客可以和专诸、要离相提并论。”计管家说道。

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?”东郭狼心中大喜,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平静。

“此人名叫聂政,本为魏国人,家居轵邑,今年三十一岁。此人好结交朋友,因打抱不平,在家乡伤了人命,才举家逃到了齐国。”计管家说道。

“我需要怎么做,才能使他为我所用?”

“聂政是个孝子,父亲早逝,唯有一母一姊。其姊远嫁在卫国濮阳,其母患有风瘫之症,病卧已有三年。他的妻子在去年病死了,有两个儿子,一个十五,一个十三。我听说魏侯的太医吕卢最善治风瘫之症,两三个月内可使病卧之人站立起来。东郭老爷可一边与聂政结交,一边想法‘借’来吕太医。如果东郭老爷能使聂政之母病愈,则聂政必视东郭老爷为恩人,纵然为东郭老爷赴汤蹈火,也在所不辞。”

“把吕太医‘借’来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我想先看看聂政此人,再作决断。”

“聂政现在齐国充作屠牛之工,东郭老爷要见到他很容易,小人愿意领路。”

“好。我要立刻见到聂政。”

齐国的“庄岳之间”所居者大多是富人,富人喜肉食,故“庄岳之间”有许多屠宰之坊。操纵屠宰之业的商贾们在巨富如林的“庄岳之间”只能算是小康之家,田氏、端木氏、东郭氏等巨富从来不与这等小康商贾打交道,只有陶朱公,才会愿意和这些小康商贾们结交。

当然,陶朱氏的主人绝不会自低“身份”,亲自和这些小康商贾们结交。只有像计管家这样在陶朱氏中排名并不怎么靠前的“家奴首领”,才会认识这些小康商贾。计管家认识这些小商贾的目的,一是探听陶朱公感兴趣的各种消息,二是发现可能值得陶朱公储藏的奇人。陶朱公向来认为,卑贱之处一样隐伏有世间难寻的奇人。

计管家只负责打听,并把打听到的一切告诉给主人。至于主人到底看中了哪位“奇人”,是否要加以储藏,则不属于计管家的职责范围,计管家不知道,也不应知道。

东郭狼一提出寻找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,他立刻就想到了聂政,但他却不敢立刻答应下来。计管家用了三天的时间,去打听他不该打听的一件事——陶朱公是否准备“储藏”聂政。他毕竟是陶朱公的管家,须绝对忠于陶朱公。如果陶朱公准备“储藏”聂政,他就不会把聂政推荐给东郭狼,宁愿多费力气,另寻他人。打听不该打听的事,是犯了小错,做了不该去做的事,则是犯了“大罪”。对于计管家来说,在维护陶朱公的前提下,小错可犯,“大罪”绝不能犯。

计管家和东郭狼分乘着两辆骈车,来到了一处名号为“柳乙”的屠牛作坊前。屠牛作坊的主人见到计管家很热情,称计管家为“计老爷”,对其行以大礼。陶朱公的管家在外结交时一般不会露出真正的身份,总是以某处货行主人的身份出现。计管家此刻的身份,是“岳”市上八处牛肉铺的总主人。肉铺的主人向来是屠宰坊的“衣食父母”,柳乙主人见了计管家,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。

计管家对柳乙主人说道,东郭狼乃是一家新开张牛肉铺的主人,闻听此处牛肉甚佳,特来拜见。柳乙主人听了大喜,立刻又对东郭狼施以大礼,东郭狼连忙还礼,乘势提出要进坊中看看牛肉的货色如何,以便决定是否专门购买柳乙的牛肉。柳乙主人更是高兴,当即将东郭狼引进了屠宰坊中。

东郭狼一走进坊中,不等计管家介绍,就猜出了谁是聂政。屠宰坊中的屠牛之工共有十余人,年老者已过五旬,年轻者不过二十上下,三旬左右者共有四人。四人中有一人的臂力特别大,所用的宰具比旁人大出许多,其身手极为敏捷,砍、削、剁、挑的动作一丝不苟,不会浪费掉任何一处牛肉,屠案旁留下的牛骨光滑得似专门请人用小刀刮过一番。旁的屠工见了东郭狼进来,都不自觉地抬起头张望着,唯有此人仍然专心致志地砍削着牛肉,连头都没有抬起一下。

好!力大心细,且又能专注一事,正是一个刺客必具的性格。东郭狼在心里赞道。果然,在从柳乙走出之后,计管家告诉东郭狼,那臂力雄强之人,正是聂政。

“此人身处卑贱之中,却有着君子风度,实为难得。”东郭狼称赞道。

“卑贱之人若有君子风度,则其人绝不会甘于平庸,可以做出大事。”计管家说道。他看得出,东郭狼对聂政很满意,这使他的心中大感安慰,话也多了。

回到府中,东郭狼立即写下一封密书,遣心腹从人飞速驰回西河,呈上吴起。在密书中,他告诉吴起,专诸、要离那样的刺客已经找到了,唯须经过一番结交,方可收服刺客之心。为了更快地收服刺客,他急需“借用”吕太医。吴起是独挡一方强敌的重臣,极受魏文侯的重视,他若出面为东郭狼“借”来吕太医,虽也有些为难,但还是可以办到。

西河之地离临淄有数千里,乘坐驷马驾着的高车,来回一次也得两个月,再加上一些不可避免的耽误,吕太医来到临淄,应当是三个月之后。东郭狼决心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和聂政结交成知心朋友。

首先,他花钱在“岳”市上买了一家牛肉铺,暂时充当起了须日日买进卖出的小商贾。然后,他多出了些铜钱,让“柳乙”主人日日派聂政将新鲜牛肉送到他的铺子里来,这样,他就天天有了和聂政结交的机会。

东郭狼使出他数十年在经商和担当门客首领时积累的结交本领,自然而然、不露痕迹地和聂政成了“知心朋友”。到了三个月后,他已经和聂政称兄道弟了。但是三个月后,他盼望的吕太医却没有来到,只等来了吴起派人专递的一封密书。

吴起在密书中说,魏国相国李悝突然患了风瘫之疾,吕太医只能在医好了李悝之后,才有可能来到临淄。吴起让东郭狼不要着急,继续与刺客结交,估计吕太医两个月内即可治愈李悝。东郭狼看了密书,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,只得继续充当肉铺主人。

随着和聂政的深入交往,东郭狼发现聂政有着两处令他迷惑不解的地方:一是聂政并不缺少铜钱,根本不用充作屠工;二是聂政有时行踪诡秘,举止不似一个屠工。

聂政每天的工钱,是十五个“一货”的刀币。这些铜钱,可在市上购得半石小米。似聂政这等正当壮年的男子,每月食小米一石半就足够了。一般的上等屠夫,每日的工钱是十至十二个铜钱,聂政的技艺特别出色,工钱也就高于旁人。聂政每月都能拿到四百个以上的铜钱,奉养家人足够有余。但东郭狼发觉,聂政每月的花费,竟在四千个铜钱以上,远远超出了他所挣得的工钱。齐国人向来以豪奢闻名天下,但一个屠工每月用去四千个铜钱,却极是少见。

聂政常去女闾,而且从不固定一处,每月要换四五个地方。那些女闾虽不是最上等的地方,但也绝非低等之处,聂政每月在这上面要花去两千个铜钱。除了女闾,聂政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药铺,给母亲买些上等好药。在这上面,聂政每月要花费一千个铜钱。另外,聂政还让两个儿子跟着一位儒士学习诗书。为儿子购买书简,赠送儒士礼物,这方面也要花去聂政的五百个铜钱。剩下的五百个铜钱,聂政则全用来作为衣食之费。说起来他是个屠工,所食之精致绝不低于一个屠宰作坊的主人。

一个真正的屠工,既不会似聂政这样肆意花费,更不会像聂政这样让儿子去跟着儒士学念诗书。聂政的这些隐秘之事,是东郭狼悄悄派人跟踪聂政探查出来的。跟踪的人还探出聂政每逢初一、十五两日,必然会到城外的野林中去,整夜不回。野林中有强人出没,东郭狼派去跟踪的人不敢靠近,因此无法探查明白聂政在野林中干了些什么事。总之,聂政的种种举动,表明他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屠工,或者是绝不甘心做一个真正的屠工。

这种情形使东郭狼又喜又忧。喜者,聂政其人所行之事正像计管家说的那样不会甘于平庸,可以做出大事。忧者,聂政有这么多隐秘之事,却没有告诉他这个“知心朋友”,显然对他还缺乏信任。聂政既不信任他,又怎么会为他充当必死的刺客呢?

还有,聂政每个月的花费如此巨大,铜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呢?

这些铜钱是他自己谋得的,还是旁人送给的?

他自己如何能谋得这么多铜钱?若是旁人送的,这人又是谁?又为什么会送给他?

聂政既然有了如此多的铜钱,为何还要做一个屠工?

聂政到野林中去干了些什么事呢?

东郭狼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,使他无法安宁下来。

聂政关系着他的“大业”成功与否,他必须对聂政的所有秘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,但是该用什么办法来知道聂政的隐秘呢?

东郭狼采用了两种方法。一是让手下人继续跟踪聂政,并跟踪所有和聂政有交往的人,二是他亲自出去,主动逼迫聂政开口。

在一个月圆之夜,东郭狼有意等在城外,和急匆匆赶路的聂政“不期而遇”。十五的月亮明如白昼,聂政能够清晰地看见东郭狼。可是聂政就似根本没有看见东郭狼,低下头,疾步从东郭狼身边走过。对一个可以称兄道弟的“知心朋友”如此视而不见,实在是一种极端无礼的举动。

尽管是“礼崩乐坏”的时代,朋友间发生了这等无礼的举动,就须绝交。当然,若有一方主动道歉,并对他的无礼举动加以解释,朋友间的友情还可以维持下去。东郭狼通过对聂政数月的了解,断定他不会轻易抛弃朋友间的友情。他有意与聂政“不期而遇”,是一种连环之计。如果聂政在路上“看见”了他,和他行礼,势必会立刻透露其诡秘的行踪。如果聂政没有在路上“看见”他,则会在次日向他道歉。那么他在聂政道歉的时候,一样能够知道许多他极想知道的事情。

果然,次日聂政在送来新鲜牛肉的时候,同时给东郭狼送上了一根荆杖。聂政跪在东郭狼面前,双手托着荆杖,高高举在头顶上,口称“东郭兄恕罪”。他所行之礼,是道歉之礼中最重的一种礼仪。荆杖象征着责罚之权,东郭狼可以拿起荆杖,将聂政狠狠责打一顿,以“惩罚”聂政的无礼举动。

东郭狼拿起了荆杖,一折两段,摔在地上,然后扶起聂政说:“你我兄弟,还来这一套干什么?”

聂政面带愧色道:“东郭兄,小弟并非无礼之人,实有难言之隐,日后自会奉告。”

东郭狼笑道:“愚兄与贤弟结交,正是羡慕贤弟乃世间少有之堂堂正正之人,岂会因些许小事,将贤弟看成了无礼之人?世间之人,谁无隐事?贤弟何必如此自责?”

聂政大为感动,欲说什么,又强忍住了,向东郭狼行了一礼,躬身退出了牛肉铺。东郭狼什么也没有追问,耐心等待着聂政的“日后自会奉告”。

十余日后,聂政拉着东郭狼,走出岳市,说是要请东郭狼畅饮美酒。那畅饮美酒的地方,大大出乎东郭狼的意料之外,居然是名扬齐国的第一女闾,“庄岳之间”的“上葛门”。那“上葛门”的入门之价极其昂贵,根本不收铜钱,只收黄金。任何一位客人若想到“庄岳之间”的“上葛门”来享乐,入门就得拿出一斤黄金。这一斤黄金,换成铜钱就是一万余枚,一个上好的屠工得整整苦干三年,才能挣得这么多铜钱。

东郭狼当年也曾来过这“上葛门”几次,每次拿出一斤黄金时,心中都会跳动一下。但是聂政这位宰牛的屠工走进“上葛门”时,却毫不犹豫地抛出了两斤黄金,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。东郭狼的心直往下沉着,沉向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:一个随手就能拿出两斤黄金的宰牛屠工,会成为他苦苦寻找的刺客吗?

进入“上葛门”中,是一个大院,花木繁盛,一间间精致的小舍藏在花木丛中,若隐若现。每间小室以屏风隔成两部分,屏风前是客人与客人的密谈之处,屏风后是客人与美人的欢乐之处。来到此处的客人,几乎都是身当“大事”的尊贵之人,欢乐尚在其次,密谈则是其真实之意。东郭狼当年的那笔惹下大祸的贩盐生意,就是在这密室中谈成的。在聂政面前,东郭狼就似第一次来到了这精致的小舍中,四处“好奇”地打量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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